智齿（一发完）
周叶
早上一上午的实验课，周泽楷在实验室呆了一上午，他从昨个晚上开始牙疼，几乎一夜没睡。上午在实验室也是，半边脸都不能碰，颈窝处的扁桃体也疼得受不了。
方明华本来想帮他请假让他去校医院看看，但是周泽楷想着早上是叶修的课，他的实验任务一向很重，决定忍忍算了，下午没课再去医院。
十二点实验课结束，周泽楷把做的东西给叶修验收的时候对方用一小沓纸张轻敲了一下他脑袋：“外头等我，还有几个人就结束了。”
他没来得及回答叶修就走了，周泽楷一边清理自己的东西一边想，他终于发现我牙疼了吗？
就这个问题折磨了周泽楷一早上，叶修追他这么久，一直自称对他观察入微，却居然连心上人生病了都看不出来。说不上生气，但周泽楷确实因为这郁闷了很久，甚至在叶修在教室里走来走去观察学生实验过程的时候故意捧着半张脸皱眉作出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但是那个时候刚要走过来的叶修被另一个同学叫走了。
周泽楷在实验室门口站着，孙翔还疑惑地看他半天问他：“你在等谁？我们都出来了。”
江波涛赶紧推他两下故意问：“中午吃什么外卖？”
孙翔很快忘了周泽楷一边说“我上课的时候定了猪蹄饭应该快送到了”一边下楼去了。
叶修不是最后一个走的，他把作品验收完了之后还有几个同学在教室里整理东西。他看了一眼周泽楷的双肩包，也没问什么直接上手提了提：“还挺重，我帮你拿吧。”
以往周泽楷一向不理叶修这种话，但这次周泽楷默默地把书包取了下来递给他，对方直接一手把两根书包带握在一起把书包往后一拉单肩背了起来。
“牙疼？”叶修问他。
周泽楷垂着头，声音闷闷的：“恩。”
“怎么突然牙疼？”
“智齿。”
叶修看他一眼：“以前没听你说过。”
“发作断断续续的，以前疼的不厉害。”
两个人一段楼梯走完转了个方向，叶修趁着平地走近了些伸手摸了摸周泽楷的脑袋，他的学生比他还高，导致这动作做起来不太自然：“我们小周真让人心疼。”
周泽楷没吭声，装模作样地侧身躲了躲叶修的手掌，一上午的郁闷仿佛就被这样一下轻轻抹去了。
中午医院估计没人，叶修担心周泽楷牙疼吃不了饭把人接到自己家里专门给他熬粥喝。周泽楷跑去洗手间漱口，抬头一看，镜子里的人脸颊肿了小半边，原本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现在都不对称了。
周泽楷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好难看，叶修已经看到了……
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没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
叶修把碗端出来，周泽楷在饭桌前坐下，叶修突然靠近了些用指尖轻轻碰了下周泽楷半肿的那块脸颊，叶修的动作太轻了一点也不痛，但周泽楷还是忍不住乍一下退了半寸，那柔软的触感瞬间消失了。
叶修把手指收了回去，有点担心：“这么痛吗，会不会要拔牙？”
周泽楷点点头，把脸埋下去喝粥，叶修就没再说什么，他用眼睛悄悄瞟他，叶修垂眸看向桌上的菜，好看的手指夹着筷子，没什么特别的。
吃完饭后叶修让周泽楷睡个午觉休息，他一个人住单身公寓只有一张床，把碗洗了之后轻轻开卧室门看了一眼，房间里开了空调，窗帘拉着，只能看见床上隐约有个起伏的人影隐在薄毯底下。
叶修把书房的电扇拖出来插电，然后直接在沙发上一躺睡过去了。房间里的周泽楷牙齿还在疼，他一边忍不住用舌头抵那块地方一边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等人上床睡觉，可惜叶修家隔音做得好，他只听到叶修刚才小声把房门打开又关上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屋里很暗，只空调上显出一点光亮的数字，周泽楷把自己缩在双人床的一边，看着床上空着的另一个枕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周泽楷是被叶修喊醒的，刚睡醒他还有点迷糊，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半圈才想起来不好意思，慢慢把身体又藏进毯子里。叶修笑了一下，说：“起来洗把脸，我送你去医院。”
周泽楷应了一声，声音里还有刚睡醒的懒倦，叶修抓了一把他的头发出去了。周泽楷后知后觉地坐起来，呆愣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自己把头发揉了两下，原本睡得四处支棱的碎发更乱了。
他的智齿是老毛病，每次发作时都下定决心要去拔牙，等一好这事就像又过去了，硬是把那颗牙齿留了两三年。医生问他拔不拔的时候他又像从前那样下定了决心点点头，最后医生给他开了盒甲硝唑片和阿莫西林，说等不发炎了再来拔。
“对了，我们这里星期三星期四有专家过来，”医生是个温柔漂亮的女性，年纪看起来也很年轻，“你们可以到时候再来。”
叶修在旁边替他说：“行，正好他周四没课，我上午再陪他过来一趟，那谢谢了，我们先走了。”
医生点点头，又去叫下一个号。叶修去找医院里的饮水机接热水，医院大得出奇，叶修走了很久，周泽楷在科室外的休息椅上坐着看手里的药盒发呆，一会儿叶修回来了，手里捏了个小小的一次性塑料杯，“先把药喝了。”
周泽楷点点头，把药配着水咽下去了，叶修又盯着他的脸看，周泽楷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样子不由得缩了缩，叶修倒一本正经的：“比上午好多了，晚上你还是去我那边吃饭吧，你这个状况在外面吃东西不方便。”
“嗯。”周泽楷同意了。
叶修又问他：“现在还早，你有什么作业课本要带的吗，我去你宿舍帮你拿过去。”
周泽楷想了一下，摇摇头说：“没有。”
“那行吧，我现在就直接带你回去了，我三点半还有一个会，你在家要是无聊就自己上网玩下游戏什么的，我开完会就回来给你做饭。”
这话一说完眼前的人就像漏了气一样突然没了生气，睫毛垂下去，嘴巴还半瘪着。叶修倒看得很新奇，开玩笑说:“怎么了，想我陪你？”
周泽楷一下抬起头来，眼睛黑亮黑亮的，好像还有点委屈在里头，“不是。”
否认得倒很干脆。
叶修也习惯了，没把这事放在心里，看他喝完药就喊他走了。周泽楷跟在他后头，嘴上不说心里头却忍不住埋怨自己责怪叶修，怨自己一开始干嘛要开开心心地给他这么个跟自己相处的机会，怪叶修把一个生病了的人一个人丢在家里孤孤单单的。
就这么一想，好像更憋屈了。生病被他丢下的还不是别人，是自己。
这种委屈在叶修换鞋出门时达到了极致，周泽楷在书房里呆着不出来送他，心里头很幼稚地较劲，最后叶修喊了一声：“小周，我走了。”然后是大门关上的声音，周泽楷跑出来看，客厅里空荡荡的。
周泽楷又回到书房呆坐着，正好看见眼前桌子上放着的手机，他拿起来跑到通讯录和QQ里头恶狠狠地把叶修的备注换成了一个字：
呵
晚上叶修还是给周泽楷煮的粥，白粥连吃两顿两个人都没胃口，周泽楷拿着勺子挑了半天，最后叶修吃了一半跑到小区外面的小超市买了袋榨菜回来才勉强把粥喝完了。
夏天天黑得晚，叶修让他等太阳落山了再走，周泽楷没拒绝。客厅里没开空调，中午被叶修拿出来的电扇对着周泽楷吹个不停，他拿着遥控器看点播电视，叶修在书房里头备课。
没什么想看的电影，周泽楷把不知道多少年前没看的哈利波特找出来补看，特效已经落伍了，他也不怎么看得进去，看到魁地奇球比赛的时候就把视频暂停了，放轻脚步走到书房门口去敲门。
叶修让他进去，他就把门打开了，冷气扑面而来，里面的人从电脑前抬眼看他，脸上挂着对他特有的笑，“要走了吗？”他回头看一眼窗户外面，“现在太阳还挺大的，不然你再坐会儿？”
本来也没想要走的周泽楷顿了顿，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想进来看看的人更沉默了，里头只一把椅子，他就一声不吭地在叶修边上站着，目光还在乱飘，看到电脑屏幕上叶修做的课件就停住了，背景很单调，知识点倒一条条列得清楚。
叶修见他沉默着，又不肯看自己，以为他是觉得无聊下定了决心要走，于是说：“那好吧，我送你回去。”
周泽楷嘴上不说，心里头简直要郁闷死，本来以为叶修留他是要两个人说说话什么的（虽然自己不会主动说但也是可以接下话的吧），没想到真的只是怕热把他留在外面看电视。更不要说叶修还一个人窝在房里看课件，课件能有他好看吗，明明是个难得的机会……
就这么一转眼人已经去把他书包拿上了，电脑都没关，看样子等会儿回来还要继续看。周泽楷心里头拧着劲跟他走了，叶修住的就是学校里头的职工宿舍，离周泽楷宿舍开车十分钟就到了，两个人一路沉默到周泽楷宿舍楼的前面学校超市那块地方，叶修突然找了个位置把车停了。
“我上次在这买了次荔枝味道还可以，想着要给你带的，这下正好买了你带回去，可以跟小江他们分了吃了。”
周泽楷点头，说了声谢谢跟他一起下去挑，最后叶修还给他多拿了几个山竹一齐给他提到宿舍楼下。傍晚的时候太阳说下山就下山，这么一会儿夕色已经落下去了，只最后留了一点没什么热度的亮光，叶修背对着一棵树站在宿舍楼底下，阴影不明显地落在他身上，周泽楷看着他，不太想上楼。
牙还疼着，脸倒不怎么肿了，周泽楷接过叶修提的那袋山竹，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尖在他手背上不露痕迹地擦了一下，很快就收回去了。
“上楼吧，记得吃药，要是有什么问题记得跟我联系。”
周泽楷呆呆地点点头，心里还在走神，叶修很年轻，穿了件白色短袖，整个人白且瘦，周泽楷脚尖动了动，想抱他……
星期四周泽楷要去拔牙，叶修本来说要陪他却临时被派到邻省出差周五才能回，周泽楷本来想不去拔牙算了，却又被叶修说早拔早省心，说不定多拖一天就又发作硬是被他打着电话监督着去把那颗折磨了他几年的智齿给拔了。
医院在学校外面，离宿舍还有点远，好在叶修家不远，而且出门之前把自己家钥匙留给他让他去休息两天。饶是如此周泽楷仰着头一路含着口水走回去的时候还是觉得丢人到家了。牙是拔了，嘴巴也麻得说不清楚话，他既不方便打电话也不方便聊qq，叶修干脆放他去休息没再打扰他。周泽楷在沙发上仰面躺着，手机搁在一边放歌，歌单是随便选的，都是外文歌，周泽楷没全听懂也能知道是讲些情啊爱啊的。
周泽楷默默想念叶修的名字，却因为口腔的原因只吐出了“yeso”的气音，他像憋着一股气一样一次次重复，直到叶修两个字从他嘴里清晰地被念出来才满意了地闭了嘴继续躺好，等叶修还没发来的新消息。
拔牙之后一时半会儿吃不了东西，等到了晚上他才自己摸着去煮了碗稀得不能再稀的粥喝了，叶修中途发过消息问他怎么样了，麻药褪了之后绵绵的疼痛感就冒出来了，他委委屈屈地在手机键盘上打下“痛”这个字，末了还像生怕叶修感觉不到他的憋闷一样加了串省略号在后头一齐发过去。
叶修被他难得的示弱吓到了，以为真的是疼得不行，大爆手速发消息哄他：“乖，我这边结束了就赶快回来，医生没给你开止疼药吗，手术是不是有问题怎么这么疼？”
周泽楷这才开心了，说：“早点回来。”
叶修应得飞快，要不是技术限制只怕他早就顺着网线飞回来了。周泽楷抱着手机想了想，还是把叶修备注的那个“呵”字换成了他的名字，从前的“叶修老师”中的后两个字却被删去了。
周泽楷吃完之后把澡洗了漱了口爬上叶修的床上躺着，叶修今晚不回，他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置睡在床中心，枕着叶修常用的枕头把另一个抱在怀里，枕头上还有叶修的两根柔软短发，周泽楷也能捻在手里吹来吹去玩得起劲。
原先周泽楷向叶修示弱的时候他还不是真的很疼，没想到夜里在床上躺着之后感觉慢慢剧烈了起来，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十二点多，忍不住想给叶修打电话。
说什么呢……
问他怎么还不回来，问他为什么要去出差？
说自己牙疼得睡不着觉，想见他……想见他……
啊好想见叶修……
周泽楷在床上打了个滚，没注意到外间的大门被人打开了……
匆匆赶回来的叶修换了鞋轻手轻脚地把房门打开了一点，里面的人听见动静猛地回过头来看，周泽楷怀里还抱着叶修的枕头，整个人压在毯子上面，却也忘了要估计自己这个形象傻不傻了，呆呆地喊了声：“yeso……”
叶修扑哧一下笑出声，“怎么还没睡啊？”
周泽楷被他笑得从耳尖到脖子都染上了粉红色，又尴尬又欣喜：“这么晚回来？”
“还不是担心你，还疼不疼？”
叶修凑近了看他的脸，“呵，肿的好厉害。”
周泽楷顿时睁大了眼，更委屈了：“难看？”
“不难看，我们小周怎么样都好看。”叶修还是在笑，眼神里却难掩担心，他让周泽楷张嘴让他看看，周泽楷不肯。叶修轻轻碰了一下周泽楷半边脸肿了的那块地方，他嘶的一声吸了口气：“疼。”
叶修心软，看他疼自己也难受，他把周泽楷的手指抓着捏了捏，目光还落在他的脸上：“小周遭罪了啊，看得我怪心疼的。”
周泽楷脸更红了，叶修心疼他好像反而开心了一些，连带着疼痛感都没那么强烈了。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叶修先去洗漱，周泽楷自觉地让出半边床位等他，过了大约十分钟叶修就回来了，周泽楷缩在里头的床位，叶修掀开被子躺进去，和周泽楷中间还有一段空位。
周泽楷做了半天的心里建设，慢慢把自己身体挪动着靠近叶修那边，叶修突然侧了个身面向周泽楷这边看着：“睡不着？”
“恩……”
叶修在黑夜里笑了一下，周泽楷挪动身体的动作停住了，叶修很自然地靠过去伸手搭着他的腰贴在他怀里：“快睡吧，睡一觉起来牙齿就不疼了。”
周泽楷的动作僵了一瞬，很快又放松下来，他用手把叶修箍在怀里，还用一条腿把他压住了，“晚安。”
“晚安，小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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